2月17日,农历正月廿一。
38年前的2月17日,也是农历正月廿一。这一天,对越自卫反击战爆发,数天后,叔叔兰光辉先生为国捐躯,这一年,叔叔19岁。
“兰光辉烈士,湖南省望城县人,一九七九年入伍,五三三○九部队战士,一九七九年二月牺牲,终年十九岁。”墓碑上连名字带日期共42个字,介绍着这个年经的战士。
墓碑上没有记载叔叔入伍的具体月份,但叔叔从入伍到牺牲,应不足两个月。叔叔的遗物中有一套军装,肘部、膝盖等部位多处磨破,而这套军装,并不是牺牲时所穿的那一套。据说,这套军装是叔叔在训练的时候磨破的,短时间内磨破一套冬装,训练的强度可想而知。
叔叔所在的连队,参战时的定位是“尖刀连”。插向敌人的尖刀,自己付出的也是整连整连的伤亡代价。
叔叔入伍时,我才一岁多,记忆中没有叔叔的真容,后来见过叔叔的照片,身穿军装手握钢枪,英气逼人。
妈妈说,我小时候最乖,谁都可以带,从来就不哭,但从叔叔确定应征,到正式入伍的这段时间内,只要叔叔一出门,我每次都哭得特别凶,怎么也哄不住。老人们常说,小孩子比大人更能感觉到冥冥天意。我想,年幼的我一定是预感到了叔叔的命数,又把叔叔的外出误认为是出征,一个孩子面临与亲人的生离死别,哭得将会是怎样的撕心裂肺。
叔叔牺牲后,爸爸以叔叔的名义写的“家书”从未让奶奶起过疑心,政府每月发放的抚恤金却总能让爷爷潸然泪下。奶奶体弱,至死都不知道叔叔牺牲的噩耗;爷爷寿长,守着叔叔的遗像度过晚年。
最后一次收到叔叔的家书,是在我刚上初中的时候。叔叔所在的部队清理烈士遗物,发现了叔叔这封未寄出的家书,转交给家属。时隔十年,再次见到满崽的亲笔书信,爷爷恸哭失声。爸爸记性好,说同样内容的家书叔叔已经寄回来过,这一封,应该是草稿。可能是叔叔觉得这一封写得不够工整,重新抄写了一份寄回家。信应该是刚过春节后写的,叔叔“第一次过革命性的春节,感到非常自豪”。很多时候,“第一次”,往往就成了最后一次。有人曾说过,“勇敢不是不害怕,而是害怕的时候你还去坚持做。”从时间推算,叔叔写信的时候,应该已经接到开赴前线的命令了,但从信中根本看不出叔叔有任何害怕的意思,有的只是满腔豪情。可能在一个马上要参战的战士眼中,和平时期的人们标榜自己勇敢,就如我们看到一个姑娘拧开了一瓶矿泉水然后发微信说自己是个女汉子。
叔叔没有子女。在当时本可成家的年龄,壮士一去不复还。叔叔没有子女,我们就是叔叔的后代。烈士的后代,应当延续叔叔的基因:爱国者的基因、勇敢者的基因。延续爱国者的基因,我们在国家、民族需要我们的时候,就能够无私奉献;延续勇敢者的基因,我们在面对挑战的时候,就能够无所畏惧。叔叔优秀的基因要在我们、我们的后代身上,一代一代延续下去,叔叔就能真正的不朽。
烈士的后代,心中不应有仇恨,叔叔身中越军的子弹,那是因为战争,而就是这场战争,给两国人民都造成了巨大的伤痛,泯灭仇恨,睦邻友好,悲剧才不会重现,叔叔的血才没有白流。
我曾经到过中越的某处边境,一条小河就是两国的分界线,河边的人们在悠闲地散步,河中的渔民在从容地捕鱼,一片祥和。边境的安全,从来就不是靠高墙险壑。国家富强,纵然国界只是田间小道,也固若金汤。
中越边境有一个县叫宁明,叔叔的墓地就在县城的烈士陵园内,青松肃立,平静安然。年轻的叔叔和数百个同样年轻的战友一起,长眠于他们用生命守护的这片土地。
在叔叔长眠的这38年里,祖国繁荣昌盛,家人幸福平安。
请叔叔安息。
愿和平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