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Alan Shore

美剧《波士顿法律》第三季第十七集，“The Bride Wore Blood”（血衣新娘案）中，律师Alan Shore 接受被告人Renatta Hill 的委托，为她辩护。在该案中，被告人被指控在婚礼仪式等候室内用剪刀刺杀了她的未婚夫Javier。 尽管控方掌握了诸多对被告人不利的证据，包括目击被告人身着血淋淋的婚纱、手持带血剪刀冲出等候室的二十多个证人，被告人有作案动机、作案机会，而且死者身上的刺伤也被最终确定是和被告人同样身高体重的人所为，似乎是铁证如山了，但是律师Alan仍然凭借他卓越的庭审辩论技巧证明了合理怀疑（Reasonable Doubt）存在，同时，Alan在辩护过程中也发现他的当事人确实是凶手。休庭时，控方提出进行辩诉交易，要求被告人认故意杀人罪，判处有期徒刑12年。由于证明了合理怀疑的存在，陪审团很可能做出无罪判决，因此被告人不愿接受该认罪协定。此时，Alan就面临着这样的道德困境：一方面，如果他选择做一个日常道德意义上的“好人”，说出真相，那么，这意味着对当事人的“背叛”，违背了律师的保密义务，违反了律师执业伦理，因此会被吊销律师执照；另一方面，如果他选择对当事人“忠诚”，他就得为她争取更轻的定罪和量刑甚至是无罪判决，实际上这也是完全可能的，但这使得真凶逍遥法外，是大众道德所不能接受的。

我们可以相信绝大多数律师在这种困境中都会觉得进退两难、备受煎熬。可能你认为，这是一个极端的案例且这是在美国，但是，随着无罪推定、疑罪从无原则及排除合理怀疑的证明标准的践行，我们身边的刑辩律师遭遇此种道德困境的机率也会有所增加。

如果你是Alan Shore，你将如何抉择？

其实，这种道德困境是角色差异所造成的。所谓“角色差异”，是指行为因角色的不同而改变，而角色的改变会使得其所特别关心的特定人的利益的也发生改变，“角色的不同决定了道德准则的不同”。作为普通社会大众中的一员，你崇尚“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追求实体正义，但是，作为一名刑辩律师，你尊崇的是无罪推定、疑罪从无，在不属法定例外的情形中应当恪守为当事人保密的原则。而当事人不仅包括无辜的人，而且包括事实上有罪或者犯有此种重罪却因控方证据、程序等方面的原因而有机会在法律上会被认定为无罪或犯彼种轻罪的当事人。在前一种情况下，如果你作为律师竭尽全力为当事人辩护，成功地使其洗脱了嫌疑、还其清白，那么在其行业内，你是一位“好律师”，因为你用专业知识和技能打赢了官司，同时依社会大众的道德观念来说，你是一个“好人”，因为你帮助了无辜的人，使其免受不公正的刑罚，这些都是毫无疑问的。然而，若是情况属于后一种呢？毕竟我们不能要求所有社会公众都能谅解刑辩律师基于特殊责任而采取的行动，而且，律师也不是没有个人情感的机器，在为有罪的当事人辩护时并不能完全“屏蔽”深深根植于其内心的强烈的个人道德观念。有时道德抵触是那么强烈，即使律师的行为是作为做一名“专业素养高”的律师所应为的，仍不能免于遭受舆论的非议，其自身内心也难免不为此感到不安和痛苦。

剧集中的Alan很幸运，有着足够的本钱，如他自己所说，“这些年来，我光动嘴皮子，我累了，我也很有钱”，他“并不怎么在乎”被吊销执照，于是他在被告面前揭穿了她的阴谋，“你没在法警看守下，戴着枷锁，跪在地上的唯一原因，是因为律师和当事人之间的保密特权”，并威胁说，“接受那12年，否则我立刻走出门去，在我被吊销执照的同时，你就等着被判无期吧”，从而迫使被告人接受了12年控方提出的认罪协定。Alan的这一折中做法，既使得当事人认罪，接受12年的有期徒刑，使得真凶受到一定的惩罚，同时他自己也不用破坏保密协议，违反律师的基本的职业操守，一定程度上化解了这种困境。

现实中，绝大多数的刑辩律师都不能如Alan 这般幸运，而且，Alan的做法也不是无可指摘。因此，在选定刑辩律师这一职业之前，你就应当已经清醒地认识到今后执业生涯中可能遭遇到各种道德困境，并确认自己能够坚守刑辩律师这一角色的职责；在考虑是否接受当事人委托之前，就应当对辩护过程中的可能显现的各种道德困境有所预见；如在辩护过程中，遭遇极端情形而在相互冲突的个人道德观念与职业伦理之间无法找到平衡点、无从抉择时，可经得当事人同意或通过避免给当事人利益造成过大损害的方式寻求退出。

综上

从宏观和长远而言，刑辩律师无论采取何种行动，都应当在合法的前提下注意维护好律师—当事人之间的信赖关系，遵从职业伦理，否则，当事人可能因害怕“背叛”而不敢向律师说出所有事实，即使确实无罪的犯罪嫌疑人或被告人也可能会因为某些原因（如认识错误等）而向律师隐瞒对其有利的信息，使自己无法获得充分、有效的辩护，这与刑事辩护制度设立的初衷相违背，久而久之，整个律师职业共同体都可能因此而遭到破坏和瓦解。

作者简介

湖南望城人，湖南通程律师事务所副主任、刑事事务部部长，湘潭大学法律硕士专业学位研究生实务导师，湘潭大学通程刑事法律研究中心研究员，擅长刑事辩护、房地产与建设工程法律事务、公司法律事务等。执业十年，谢广军律师在刑事领域和民商事领域均积累了丰富的实战经验、取得了优秀成绩并树立了良好口碑，在办案过程中，因其扎实的专业功底、娴熟的法庭辩论技巧、严谨务实的工作作风和良好的沟通协调能力而受到委托人和办案机关的一致好评，经其办理的案件多能取得良好效果，大量刑事案件当事人获减轻处罚、判处缓刑或免予刑事处罚，大量民商事案件当事人权益获得最大程度的维护。